第二十一章-《利刃出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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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晨光彻底呆住了,愣坐在椅子上,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。
重症监护室里,唐心怡躺在床上,静静地闭着眼睛。床头的各种仪器在运转着,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微弱地跳动着。
走廊上,何晨光还是那样呆呆地坐着。他抚摩着军徽,靠在墙上,闭上眼,眼泪默默地滑落下来。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,何晨光睁开眼,王艳兵、李二牛、宋凯飞和徐天龙等站在他的面前。何晨光看着他们,还是失魂落魄。王艳兵把头顶住他的额头:“你要坚强……”接着也说不下去了。
龚箭和陈善明站在旁边,默默看着,对视一下。龚箭叫他:“何晨光。”
何晨光好像没听见一样。龚箭难过地挪开眼。
“何晨光……我们给你办了休假,你有两个月的时间休息调整。”陈善明也不好受,“我知道,这对于你来说很痛苦,但我们都希望你能坚强起来。”
何晨光木然地看着他,陈善明也说不下去了。龚箭看了陈善明一眼,陈善明跟他出去了。其余的队员站在何晨光的身边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陈善明和龚箭来到走廊的拐角处,龚箭一脸担忧:“老陈,我看这次有点儿悬。”
“什么悬?”
“当然是何晨光啊!”
陈善明点头,叹息:“是啊!我也知道,有点儿悬!可是能怎么办呢?我们谁也不能替他去痛苦、去难过。这件事情发生以后,我常常想,如果换了我,我能不能顶得住。”
“我自从当指导员以来,第一次觉得面对自己的部下无能为力。再多的语言也是徒劳的,他是个聪明人,什么道理都懂,他根本听不进去我们说的话……”
“我们给他一点儿时间吧,既然我们都认为他是一个好兵。让队员们轮流陪伴他吧。”龚箭说。陈善明一惊:“你不会是怕他做傻事吧?”
“那倒不至于。但是有个说话的人,总比没有强吧?”
陈善明看着何晨光,沉默。
夜晚,城市里车水马龙,霓虹闪烁。军区总医院门口,哨兵在站岗,院内一片安静。走廊上,何晨光还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。王艳兵坐在他的对面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。何晨光呆呆地问:“你怎么还不走?”
“我们是战友,是兄弟!这时候,你让我去哪儿?”
何晨光看着他:“回部队去,回你该回的地方。”
“要回去,你跟我一起回去。”
何晨光没说话。王艳兵看着他:“何晨光,我们当兵前就认识,当兵以后,我们彼此基本没离开过。是你不了解我呢,还是我不了解你?我今天为什么坐在你面前,为什么陪你,你心里很清楚。我知道你很难过,但是我们都希望你能战胜自己。”
何晨光看着军帽上的军徽,抚摩着:“我不想干了。”王艳兵一愣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……不适合当兵。”
王艳兵看着他,强笑着说:“我不信,你逗我呢!”
“当兵有什么用?”
“保家卫国啊!”
“我的家……保住了吗?”
王艳兵语塞。
“你说,我这个兵,还能当下去吗?”
王艳兵看着他,恼怒道:“大道理我说不过你,但是我压根儿就不信你会离开部队!”
“为什么?给我个理由。”
王艳兵看着他:“你是狙击手,是红细胞的特战队员,是最好的战士!”何晨光慢慢摘下军帽上的军徽。王艳兵看着他:“你干什么?!”
何晨光把军徽塞到他的手里:“我的转业报告,明天就交上去。”
“何晨光!你?!”
“现在,我想自己待一会儿,好吗?”
王艳兵愣住了。
“我可以和我的爱人,单独待一会儿吗?”
王艳兵看着他:“总之,我不会让你转业的!我在外面等你!”
何晨光看着他走了,站起身,来到病房门口。透过玻璃,唐心怡躺在病床上,睡得很安详。何晨光看着,眼泪流了下来。
9
“转业报告?!没搞错吧?!”陈善明一脸惊讶。龚箭拿着那份转业报告:“白纸黑字,签着他的名字—我们都熟悉他的笔迹。”
狙击战术训练场,队员们都走过来。宋凯飞问:“怎么了怎么了?谁要转业?”伸脖子看看,“哟?!我们的枪王不干了?!”徐天龙一惊:“不可能吧?!这事搞大了!”穿着常服的王艳兵苦着脸:“他亲手交给我的。”龚箭看了看:“李二牛呢?”
“我跟他交接过了,他现在在跟着何晨光。”王艳兵说。
“这份报告—我们怎么办?”陈善明拿着报告气急。龚箭看着他:“还能怎么办呢?我们先压着吧。只能寄希望于他是一时冲动吧。”
“教导员,我看真的不像……”王艳兵一脸忧心,“何晨光可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。”
“那你什么意思呢?我们把转业报告交到旅部吗?!”龚箭吼。
“不是……我只是说,他这次可能真的去意已决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,我们也得先压下来。这件事就这么定了,谁也不许说出去!”
“是!”队员们立正。龚箭收起转业报告,陈善明没说话,大家都沉默了。
街上,何晨光换了便装,在前面走,李二牛穿着军装在后面追:“晨光!晨光!你等等俺!”何晨光没回头:“你为什么要跟着我?”李二牛紧跟上来:“俺……俺今天负责陪你啊!”何晨光淡淡地说:“我不需要任何人陪!”
“别这么说,晨光。”李二牛也很难过。何晨光转过身:“牛哥,我求你了,让我安静安静吧!”李二牛停住脚步:“晨光,不是俺不想让你安静!但是,你怎么也不能转业啊!”
“我已经决定了,你不要再劝我了!”
“俺……俺不能让你走!”
“牛哥,你拦得住我吗?”
“俺知道俺拦不住你,但是……俺不能让你走!”
“牛哥,你回去吧,我真的太需要自己待一会儿了。”何晨光转身继续往前走。
“不中!你跟俺回部队去!”李二牛一把抓住何晨光。何晨光两下就推开了李二牛,李二牛呆住了。
“牛哥,别逼我了。我只是想自己待着,安静安静。”何晨光感到说不出的难受。李二牛愣住了,看着他:“你跟俺动手了?”何晨光没说话,转身走了。李二牛在后面大喊:“何晨光!你是个懦夫!亏俺那么崇拜你!”何晨光头也不回,走了。
10
夜晚,荒野静谧一片,何晨光看着远处苍莽的群山,眼泪慢慢地流出他深陷的眼窝。一周的时间让他消瘦了一圈,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,更加显得如同岩石一样坚硬。
何晨光拿着唐心怡的照片,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泪花。他蜷缩在风中,又打开一罐啤酒,仰脖喝下。此刻,他只能用酒来浇灭自己内心深处燃烧的火焰。一个空的啤酒罐子又被扔了出来,脚下已经乱七八糟地堆放了十几个空的啤酒罐子。“咣!”啤酒罐子被一脚踢飞。何晨光抬起眼,何志军严肃地站在他面前。何晨光有些蒙。
“中尉何晨光!”何志军怒吼,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里回荡。何晨光笑着,没动:“旅长……”
“中尉何晨光!你给我站起来!”
何晨光的酒醒了一点儿,强撑着站起来。何志军的眼里冒着火:“你在干什么?你告诉我,你在干什么?!”
“旅长,我……”
“你的军装呢?”
何晨光不说话。何志军看着他,眼神凌厉:“作为一名军人,为什么不穿军装?”
何晨光低着头,嚅嗫着:“报告……旅长,我……我不想当兵了……”
“不想当兵?为什么?”
何晨光不说话。
“因为她?”
“我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……她现在是植物人,我不知道我穿着军装还有什么用……”
“她是军人。”
“她是我的女人!”
“可她首先是一名军人!”何志军厉声道,“她是一名军人,穿着军装。而你呢?你的军装呢?”何晨光不说话。“跟我走!”何志军转身走了。何晨光看着何志军的背影,收起照片,跟着他走了。
静谧的烈士陵园里,几十个墓碑排山而上,那是一个兵的方阵。夜幕下,沉默的烈士陵园虎踞龙盘。何志军来到墓前,敬礼。这个在战场上如同战神一样慓悍的男人看着方阵,犹如看着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。何晨光走到墓前,想敬礼,却发现自己没穿军装,只好立正。
“你现在告诉他,你不想穿军装了。”
何晨光看着父亲的墓碑,无语。何志军转头看着苍莽的群山:“你说。只要你说出来,我决不阻拦你,马上在你的转业报告上签字!”
何晨光说不出口。何志军看着他说:“我今天把你叫到这儿来,不是为了挽留你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每年离开狼牙特战旅的退役官兵都有许多。你有什么特殊的?作为一个旅长,我完全不需要这样做!但是,我以后怎么面对你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们?我告诉他们,你们的儿子,因为承受不起战友的牺牲,爱人的牺牲,转业了?”
何晨光不说话。
“只要你说出这句话,我马上放你走人!我说到做到!”
何晨光看着父亲,父亲默默地注视着他。何晨光抬起眼,看着和父亲一同长眠在这里的战友们,他的眼泪慢慢溢了出来。何志军看着他的眼睛说:“大道理不需要我讲,你自己都清楚!你愿不愿意穿这身军装,对我来说并不重要;而对你自己来说,你该知道这个分量!你告诉他们,你不想干了。”
“旅长,我……”
“我不需要你叫我旅长。”
“何伯伯,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不要跟我说,我不想听!你去告诉他,告诉他们!”何志军转身走了。
何晨光注视着父亲和他的战友们,墓碑上年轻的脸,带着笑容。何晨光的眼泪下来了,他“扑通”一声跪下,痛苦地叫了一声:“爸……”
何晨光摸出唐心怡的照片,失声痛哭。他怜爱地抚摩着照片,放在了父亲的坟前。何晨光抽泣着,手指抠着砖缝,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,脊背抽搐着,一阵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。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陵园上空,泪如雨下。
远处,一阵凌厉的战备警报拉响了,何晨光抬起眼,目光刚毅。
训练场路上,何志军站在车旁想着什么,何晨光快步跑来:“报告!”何志军回头,何晨光看他,敬礼:“旅长同志,中尉何晨光奉命前来报到,请指示!”何志军呆了,那张年轻的脸瞬间幻化为过去的何卫东。何晨光一愣,何志军还在恍惚。
“旅长同志,中尉何晨光奉命前来报到!请指示!”
何志军反应过来,还礼:“稍息!”
“是,旅长同志!”何晨光敬礼,转身去了。何志军看着他的背影,无限忧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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